中國父親(陸)
在美國,她參加過兩次葬禮,逝者是因為乳腺癌離世的中年女性,年齡和她相仿,身後留下未成年的孩子。每次參加葬禮,都是初秋,草木蕭瑟,葬禮之後的黃昏,會落雨,滿地飄零的落葉。這樣的場景,讓她走在回程中,充滿了物傷其類的悲涼:如果躺在墳墓裡的人是她自己,那該怎麼辦呢?葬禮上的孩子們,尚且還有父親可以依靠。她的孩子呢?如果她不在這人世了,這兩個女兒怎麼辦呢?能夠把孩子們送回給父親嗎?
可以嗎?
可能嗎?
這個父親,他當年將才滿百天的溟,獨自留在公寓的地板上,這是一個宿命的縮影。如果她自己死了,兩個小女孩失去了母親,迫於法律或現實,他或者會接受這兩個小女孩。毫無疑問,他不會去愛,去同情她們的弱小,可憐她們的無助。作為一個絕頂自負,滿腦子只有自己功成名就的人。他不會真正投入心思去愛護這兩個孩子,他會把她們留在毫無保護,缺乏安全感的角落,任由她們自生自滅。尤其他是一個兩性關係混亂的男人,如果留在他身邊的女人,因為雌競,因為妒忌或者遷怒,因為他有的那些充滿誘惑的公司股份和財產,婚生子在法律上的繼承權等等,而出手這兩個女孩做出任何傷害之舉。這是完全可以成立的劇情,而他,根據她對他的了解: 他遇事會如海龜沈入大海,他不會管的,不會保護自己的孩子。如果這兩個小女孩有一天走在路上遇到了車禍,意外傷害。無論處於自保,對利益的維護,對真相的恐懼,這個父親會接受任何可以自洽的結論。本質上,他不在乎他人的死活。如果不需要演給別人看,他會像獨狼一樣,冷漠地走開。
她寫郵件問道:我們可以重新開始談離婚了嗎?
對方再次回答: 半年後再說。
她忍無可忍地說: 在2019年,你就說了:半年後再說。4年已經過去了,如果你不去起訴我,我也會去起訴和你離婚的。
一如每一個在水泥盒子砌成的地下室關得太久的囚徒,她已經失去了對話的策略和方式,她憤怒地寫下: 我希望你能去起訴我。我一個人帶著兩個女兒,需要工作,需要读学位,这么多年来我從來沒有一天睡滿6個小時,不要讓我繞遠路,從美國繞到中國去起訴你。你在中國起訴我,我會應訴,我說了,你的所有公司全部歸你,你只是要對你帶到世上來的兩個孩子負責任,支持她們讀大學。离婚這件事,就可以順利完成了。
男方到此,列出了律師的要求----要求所有她在美國的證件;而後,又要求她必須有一張身分證複印件。必須有你的中國身分證。
她無奈地回答:我的身份證在你的手上,是你帶回國的,請你找一找。
兩週後,在她一再郵件催問下,他回答:我找了所有的地方,找不到----你來解決你身份證的問題吧。
就這樣,費盡口舌開始要離婚,男方又把球踢給了遠在美國的女人,讓她去搞清楚中國的程序,如何在中國的法庭,和在中國的他離婚。這是一個逃避型的男人,對一切家庭和婚姻問題的處理方法。包括孩子的問題,孩子戴預防近視的眼鏡問題,看牙醫帶矯正牙箍的問題,一切需要物質供應,需要精力投入的付出,都是迴避,選擇性看不見。
是你帶她們去美國的,你自己解決吧。同樣,要和我離婚,那也是你自己的問題,你自己解決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