書成(壹)

  書的緣起,是一年以前,2024年的秋天,我起念要自己做書。筆耕半世,海外十載,與空長的年華相對應的是:未能投拍的電影腳本;還未完結的學業;以及,數十萬字的書寫從沒有機緣印刷出版,海外這些年,似乎我每天都在寫,給報紙專欄,長篇連載供稿;給Youtuber寫視頻稿,還急煎煎投入兩三年時間,寫以為寫完就會投拍的電影腳本。好像這些還不夠累,那些迫切的想要書寫,想要表達在紙上的慾望,猶如無法撲滅的火焰,驅使我終年寫得馬不停蹄。從我童年起,這一股火焰,騰騰燃燒,從未曾熄滅,是我靈魂的燃料,驅動著我不能停步的書寫。

  但我已經好些年沒有出版過書了。

  在大陸時,我曾經出版過三本自己的著作,結集出版更是繁多,有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文章被收錄在冊,某年選,某小說集,某散文選等等,只是偶爾看到一本書封面感興趣,拿在手上翻一翻,居然!書中收錄了自己的文章,而且沒有人知會過我,樣書稿酬什麼的,更是沒有的事。但在大陸,版權意識普遍淡漠,我自己享用著免費的經典電影資源,軟件資源,遇到自己文章被盜版了也若無其事,習以為常,並沒有苦主之悲憤。正式出版社出版的三本小說集,說實在的,封面設計,裝幀什麼的全都不喜歡,不合意,看起來全都不合自己的眼緣。然而,有什麼辦法呢? 當年的我並非頂級名家,不過是出道已久的青年作家,作品能在文學名刊發表,能夠和付稿酬的出版社簽合同,已經是雙手合十了。哪裡會放肆彰揚自己的審美呢? 編輯淡淡一句:這個封面不會有市場銷路,抵過我諸多審美主張。

  老實說,我一貫以為自己是個隨大流的人,然而,因為文學和書寫,所牽動的內心的思考,從而做出的人生選擇,使得我成為了一個信仰者。這樣的選擇注定了我的未來是一條不同尋常的路,而在路上的時候,我依然是木知木覺到若無其事的,我並沒有預見到前方的艱難和困頓。

  因為在中文大紀元上發表文章,雖然只是文藝類的散文隨筆,而我的法輪功修煉者的身份,確鑿無疑了——若非法輪功修煉者,誰會用真名連續在網站和報紙發表那麼多文章呢?隨之而來的,是我在國內的一切人脈資源,統一與我切割。那還是用微信的時代,當我在上海生活的時候,我在北美的文友們,與我有許多的溫情聯絡。而當我真正生活在美東,在大紀元發表自己的文章後,我的昔日社交圈也全都憑空消失了。那些文友們都還在,隨處能見到的舞文弄墨聚餐聚會,只是,我,一個現形的法輪功修煉者,隸屬於一個不容於中共政權的信仰團體——我被屏蔽在外了。曾經和出版社費心費力溝通中的書,也憑空消失了。而我也就不再使用微信了。

  我並非一個有時政概念的人,這些把戲不符合我的審美。然而,這並不妨礙這樣一個我成為了中共政權的敵人。對於一個用中文母語來寫作的人,我失去了大陸的讀者和發表出版機遇——其實從我決心為我的信仰,為自由而遠走天涯,這種代價就註定了。但我既沒有預見性也沒有感知力,而這種痛苦,是很久很久以後,我才逐漸意識到的,那個過程猶如夜寒侵體。因為很多年的時間裡,我很忙很忙,忙著帶著孩子們一起活下去;忙著為中文大紀元寫專欄寫連載;忙著在大學裡讀學位。直到有一天,我心力交瘁地停下來,起念要為自己註冊了一個小出版社,開始自己出版書籍。

  我窩在家,開始收拾我近十年未曾管理過的文檔,一字一字地,編輯整理自己的文字,將昔日為視頻寫作的口語化語言,梳理成書面語。我常常找不到下一篇在哪裡,但印象中,我明明是寫過的。為此,我需要在自己的Google Drive裡,在Download下載文件裡,用關鍵字查找,找出那些不知道被我放在哪裡的文字。編輯文稿的時候,我常滿懷悲欣交集,如埋頭趕路的旅人,一個人走了很長很長的路,逐漸地日落西山,逐漸地夜寒侵體的秋夜,我抬頭看路,路燈下的長路蔓延,木知木覺的我才意識到:我孤身一人,能為我排版設計,封面裝幀的設計師在哪裡?傳說中的銷售渠道在哪? 那些知道我名字,會讀我的文字,會買我書的讀者在哪? 我孤身一人,如何讓一本書成型?

  念念不忘,必有迴響。我的心願在天地間,迅速地得到了回應。在我整理完十萬字的文稿時,我的一位畫家朋友,將他的排版師介紹給了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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